山顶的子爵宅邸里，芹意依旧呆在客厅。现在是九点，六岁孩子应该睡觉的时间，而她似乎比寻常孩子更嗜睡些。
“姑娘，该睡了吧？”记完账的老管家收起了厚实的土棕色账目本，在书脊处安上了个金属制的机关，似乎是用于防止账本被谁偷偷打开。
老管家不时会在客厅做一天剩下的杂活儿，今天刚好撞见无所事事的大小姐，便侃起来了。
“确实该睡了。”但她并没有从沙发上起身的打算，“您不睡吗？”
“哈哈，老头子睡四个小时就嫌多的。”
“听起来不错。”
“呵！你还小，不知道失眠是什么感觉啊。”
芹意笑了笑，想更详细的了解下，却被一个急匆匆地从侧门“撞”进来的女仆打断。她先是跟芹意和老管家匆忙行礼，再直说道：“大小姐，请快出来一下。”
*
出门，芹意觉得深夜似乎也并不寂静，四处都是虫鸣，吵得人耳朵疼。她跟随着女仆急忙来到宅邸西边的一处此前从未来过的坚固的石堡。石堡看起来有相当的历史，密布的裂缝纹路好似百岁老人的皮肤，枯萎与盛放交织的藤蔓铺付在其表面，一两朵小黄花从门缝伸展出来。
那位女仆没有自己开门，而是敲了敲镶嵌在门旁的一块乌黑的金属板；不一会儿，石门缓缓开启，在地上拖出了四分之一圆。芹意很惊讶地发现，面前的石门竟然比她脑袋还要厚不少。
“啊，大小姐您来了，请往这边。”门内的女仆像是与刚刚的女仆交接似的领芹意往地下走。穿过不知为何建得又长又坚实的螺旋楼梯，深入地下。
“我还是第一次来呢，”芹意伸手拂过石墙，很意外地发现竟然不怎么脏，“这里是做什么的？”
“嗯~好像是为了躲炮弹的吧？”年轻的女仆似乎对过去印象不深，“应该是十四五年前吧，那时北域的骑士在王都作乱，建元王又刚驾崩，新王——也就是铳安王——还亲征前往北域和酬错的战区了呢。根据我母亲的说法，那时的王都简直和沦陷了似的。”
“还发生过这种事啊……话说最后是怎么平定的？而且为什么王都会让北方的骑士给攻陷啊？”
女仆露出为难的样子，笑道：“大小姐，我可不是史学家或是军事家哦，而且那时我才刚刚出生。这些问题不如直接问老爷，他可跟随过我们的王亲征呢！”
芹意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；刚刚的话题彻底勾起了她的好奇心。女仆见她这个样子，又神秘兮兮地说：“不过哦大小姐，我曾听大人们说，北域的骑士——好像叫‘秩序骑士’来着——神出鬼没，无处不在；王都陷落时的那批秩序骑士似乎也是莫名其妙就出现了。”
“是被偷袭了吗……？”
“好像不是哦，因为陷落时，王都的城墙上，骑士们还在照常巡视呢。而且似乎也不是用了隐形装置——平定后从他们的尸体上没有发现这种装置。”
“会不会是那些秩序骑士本身就会隐形魔法？”
“不可能不可能，”女仆连忙摇手否定道，“能学会那种高阶魔法的人怎么可能只当骑士——况且要是真有那么多秩序骑士是高阶魔法师的话，我们倒不如直接投降呢。”
小女仆的话匣子被彻底打开，向可爱主人讲述故事的欲望不断膨胀，而芹意也很喜欢听过去的事，催促着女仆继续讲下去；不过，很遗憾的是她们已经到达底层了。
“下次！”芹意强调道，“下次，继续哦！”
“嗯嗯！”
芹意和这位女仆就此分开，由另一位女仆带领她向地堡深处走。
*
地堡的深层很干净，从螺旋楼梯向外呈放射性延申的道路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，地板被抛光到几乎能够映出人脸。芹意跟随着一脸消沉的女仆朝正北方的通道走去，尽头的那个人的身影渐渐显露。
是子爵宅邸的女仆长谢晴。她的脸上写满苦涩与无奈，在一块巨石前踱步，在芹意离得很近时才发觉到，慌忙行礼；而此时的芹意却被那块巨石吓到，完全顾不上回应谢晴的礼数。
“为什么……会变成这样？”
“唔嗯……大小姐，我也不太清楚。”
她们对视着，又不约而同地转向巨石——以及被封在里面的曦琳与曦怜。
“至少先把她们放了吧？”
“可是大小姐，刚刚她们想不经允许闯出这里，应当按叛逃处理。”
“叛逃？”芹意靠近眩晕过去的曦氏姐妹，拿出手帕擦拭着她们那被泥土弄脏的脸，“为什么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呀大小姐，只是按您的命令抓到了。”
“什么叫‘抓到’啊……算了，比起这个，你是不是下手太狠了？她们好像伤得蛮重啊。先帮她们疗伤好吗？还有，别用土魔法禁锢着她们了，又不是敌人。”
“是。”谢晴话音刚落，囚住曦琳曦怜的岩石便消失了。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两根头带，分别给那二人系上；芹意问起头带是干什么的，她回道：“魔力装置哦。只要她们发动强力魔法就会爆开，让她们再晕一次。”
“谨慎过头了吧？”
“对哦，”谢晴将这视为了褒奖，开心地回道：“所以我才是女仆长嘛。”
*
芹意原路返回，路上和先前的女仆聊起海颦的历史；被古老故事深深吸引的她当即决定叫仆人们订些历史书送来。此时夜已经深了。从室外看，子爵的宅邸的大多数房间已经灭了灯，只有零星几个还散发着光亮，于这漆黑一片的夜晚有如萤火虫一般。
芹意快步返回。
进屋，换衣服，洗漱，发觉自己原来已经要睁不开眼了，便急匆匆地向卧室走去了。
“啊，终于。”
芹意刚推门进去，刚纳闷灯怎么没关，熟悉的声音就跑进了耳朵里。
若雨正趴在床上，面前摊着一本书，左手托腮，右手翻页，两条肉乎乎的腿屈折着，脚不停得摆动。
“你怎么还不睡啊，都几点了？”芹意凑上前去，夺过若雨的书，“而且，你是打算在这里睡吗？明明有给你安排房间的说。”
“哎呀，这本书真不错呢！”
“是吧！我最喜欢这本——不对，别转移话题。”
“有什么关系嘛！”
“呀！”
若雨突然伸手将芹意拉上床，吓了她一跳；接着用魔力关灯，整个房间瞬间被黑暗覆盖。
“我睡觉喜欢别人陪，”若雨的声音从一片乌黑中传来；虽然芹意看不清她的表情，但似乎能隐隐约约察觉出笑意，“在家时是姐姐陪我，今天你就陪我一下呗。”
“嗯……倒也没事，只是……”芹意意识到自己在害羞——和同龄女孩子一起睡觉这种事她从未做过。要是开灯的话，一定会被发觉正在冒热气的红脸蛋吧。
“嗯？只是什么？”
“只是！”芹意轻轻扭了下若雨的侧腹，“我可没想到你原来性格这么强硬啊！失望了，还以为你是温柔的类型呢。”
面前的若雨喷笑出声，这次芹意看到她的笑脸了。
“是吗是吗，可我也没想到芹意你才是温柔的类型啊，原本以为你很强硬呢。虽说我一点也不失望。”
“啊够了够了！”芹意转过身子背对若雨，装作闹了别扭地说：“睡觉睡觉！晚安明天见。”
她听到若雨的轻笑声从背后传来，还感到手指划过皮肤的酥麻——若雨以让人发痒但又不会不舒服的力度在芹意背后写下两个字：晚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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